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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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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刚刚奔到崖上,背后就天崩地裂地传来一阵阵崩崖声,就见方园数十丈的山坳完全遮蔽在一片雾霾之中,成百上千吨重的泥土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上百米高的崖头滚滚而下,疾如迅雷的声响一声比一声暴烈的在耳边炸响,冲天而起的尘埃一阵比一阵浓烈的在眼前弥散,四野风声呼呼、雨雾蒙蒙,爆声阵阵,天地浑如就在一片黑暗之中。

众人亡魂丧胆地齐聚山头,一张张脸上都浮泛着劫后余生的恐怖神情。领导心存感激地握着任燕的手,“任老师,今天真得亏你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站里一百号人都得埋在这儿。事实充分说明:落后就要淘汰,发展才能自强。人类都快进入二十一世纪了,我们还在靠人力抢险。所以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只有解放思想、改革开放,经济发展了,国家才能富强,人民才能富裕。我们每个人的前途命运,都和国家的前途命运、民族的前途命运密切相关,国家好、民族好,我们大家才好。早听说你结婚了,想来看看,祝贺祝贺,但一直抽不出时间。我们杜画家还真是个人才,不但画画得好,巢也筑得好,硬是把工区飞走的凤凰又引了回来。什么时候去工区坐坐,有什么困难反映反映,你过去一班子领导还在念叨你呢!”跟任燕前后脚同时进铁路的年轻人情意恳切地拉着任燕的手,“任老师,回来吧,这两年工区变化大了,以后我们的家属区都会建在沿线二、三线城市,这些建在山里的养路工点都会撤掉。领导把远景规划都挂出来了,国家搞对外开放,对内搞活,国民经济以铁路先行。以后我们会开着养路机车上班,坐在宽敞明亮的驾驶室里走千里铁道线,再也不用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用脚丈量了,再也不会过十天半月才能回一趟家的牛郎织女生活!”比任燕晚几年顶职进铁路的年轻人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聚着任燕,“任老师,回来教教我们吧,早听说你文艺教得好,都教出个大画家来了。adly!(我们真的喜欢你!)我们也在读函授,上电大,就是英语难以过关。现在增强企业活力,砸三铁(铁交椅、铁饭碗、铁工资)砸得厉害,不学习迟早会被淘汰,万一下岗待业,不说找不到对象,连个张嘴吃饭的饭堂都难以找到。我们这儿建在大山沟里上万人的三线厂矿这两年都搬到城里去了,厂属职工学校、专科学校也跟着搬走了,说是为了国民经济调整、改进、整顿、提高,剥离企业办社会的功能,提高企业经济效益。所以时常连个英语会话的场所都找不到。你科班出身,口音又纯正,肯定教得好!”(未完待续。)顿、提高,剥离企业办社会的功能,提高企业经济效益。所以时常连个英语会话的场所都找不到。你科班出身,口音又纯正,肯定教得好!”(未完待续。)

任燕淡淡一笑,一缕红晕飞上了脸颊,心里却像噙了块蜜饯似的甜蜜蜜的,稍稍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走一步,“不要紧的,我没你说的那么脆弱,我也早不是什么女老师了,这点力气活儿还干得动!”

“谁说的,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女老师,你在我心坎上就如同七仙女似的是神。我不管别人怎么对你,在这块地,决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也不管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在这方天,决不让你折半点颜面!”杜若信誓旦旦地梗着脖子,唯恐有失地瞪大着眼睛,一脸忠诚与坚贞的表情,两道满含热望的目光火辣辣地盯视在任燕的脸上。

“行啦,知道啦,遇事儿就赌咒发誓,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没拆穿你的西洋景吗,总不成当我是花瓶供在你案头上,总不能当我是金鱼养在你金鱼缸里吧,不干点活儿,老得你照顾,我心里也不安生呀!”

杜若犹犹豫豫地让开去路,云山雾罩地跟在后头。两人刚刚走上山崖,先是点上的小青工像发现安琪儿似的,热情洋溢地喊一声,“杜嫂子,这边来!”接着站里的小青工也像发现希罕事儿的,激情澎湃地喊一声,“任姐姐,这边来!”再后工区所有的小青工都像发现了神仙姐姐的,漫山遍野地喊一声,“任老师,这边来!”任燕心神大震,大喜过望的泪水夺眶而出,心底如同浪奔潮涌似的激起一片受人敬重、得人关爱的暖流。杜若也是神色大变,眼里潮乎乎地蒙着一层感同身受的阴翳,迈得忐忑不安的步伐也变得异常坚定起来。瞧着任燕忸怩不安地频频朝四周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们颔首微笑,一副娇慵无力的形象映入人们的眼帘,甚少挑担的肩头笨拙不堪地挑着畚箕一路在泥地里弄得磕磕碰碰的。想不到任燕一去两三年,早已把一点尊崇和脸面失落在粪土堆里了,早已买椟还珠的在工区弄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然而在工区还有如许的感召力,还是如此的惑乱人心,人们跟自己一样还是把她当作巴山上的蔷薇捧在手上,当作拯救魂灵的灵芝草含在口中,当作启迪知识的女老师供奉在心头。

然而当他们风生水起地走到崖前,任燕一不小心,身体一阵趔趄,一跤往地上摔去,两只畚箕顿如被抛掷的圆球,骨碌碌直奔崖下。杜若大吃一惊,一把攥住任燕作势滚翻的身躯。崖上大惊失色的人们纷纷抢下身,一时抓手的抓手,拽足的拽足,七嘴八舌地将任燕拉了起来。瞧着任燕浑身泥猴似的站在人中间,白里透红的脸颊黏着厚达一寸的泥巴,黑得发亮的长发滴着黄不拉几的泥水,一身时髦服饰斑斑点点的全是泥污。人们先是撑持不住地面面相觑,接着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随后全都人仰马翻地哄声大笑起来。任燕面色一红,窘态十足地垂下眼睛,少时也由不得自觉趣异的掩口笑了起来。任燕羞人答答地走出人丛,蓦然发现,饱受暴雨冲刷的崖壁开始松动,崖头已开始不引人瞩目地滚下哩哩啦啦的泥土,崖上已开始不惹人耳目地响起咔嚓咔嚓的折枝声。众人神色突变,不约而同地远望一眼,任燕就奋不顾身地往崖上跑去,边用尽平生的力气喊出:“山体要滑坡了,大家快跑!”崖上挥臂劈土的人们立感危险,顿时丢镐的丢镐,扔筐的扔筐,舍生忘死地往山下跑;崖下埋头清淤的人们陡觉危急,立忙拿锹的拿锹,背篼的背篼,惊心掉胆地往对崖冲。任燕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崖头,喊上没听见喊话的人们快跑;任燕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驾驶室,喊出没看见危险的司机快走。待到偌大的山崖已跑得空无一人,任燕这才松一口气,喊上也在四路寻人的杜若,一道往崖对面的山头跑去。

谁知还没跑出几步远,杜若突然呲牙咧嘴地往地上倒去,原来早起的伤势发作了,脚踝像鼓出的肿瘤似的痛楚不堪。任燕急如星火地返回身,不由分说地背起杜若,起身就跌跌倒倒地往崖下跑。杜若心神惴惴地伏在任燕的背上,听身后崖土的滚动声越来越密了,松树的拗断声也越来越响,大片的尘雾也触目惊心地袭了过来,不觉急得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放下我,你快跑吧,否则一个人也跑不了!”

“别说了,省点事儿吧,找死也不挑个时候!”任燕一声娇喝,心里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恍若晴天打了个霹雳,这些天忍着屈辱装笑脸,压着厌烦说软话的怨气全涌到了脸上,“我欠你的,你人前人后不是说我是你老婆吗,死了省心,免得曰后还不清的债,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杜若一时气冲斗牛,拼命挣脱身子滚下地,脸在愤愤不平中泛着一层刷白,哆哆嗦嗦地用手指着任燕的鼻子,“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招你,惹你,对不住你了,这样狠毒的言语也说得出口!”

“你没招我,没惹我,没对不住我,是我贱,是我命不好,是我有眼无珠,跟你做同命鸳鸯还不行!”任燕怨气冲天地仰着面孔,看得见的愤恨和悲痛之情在脸上秽散,眼眶不堪受辱的泪水又潸然而下。

“真是狗走千里改不了吃屎姓,我还当你变了姓呢,还是这种爹不亲娘不爱的苕相儿,还是这种猪不啃狗不舔的孬样儿,倒八辈子霉了,我命里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丧门星!”杜若痛断肝肠,瘸腿坐在地上,一时间心灰意懒极了,浑身宛如一截被截去了枝叶的木头了无生趣,听凭任燕抽抽泣泣地背着自己冲过铁路线。对崖已脱离险境的人们这时也大呼小叫地跑了下来,七手八脚地抬起杜若就向崖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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