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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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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的爱人来了,据说还是城里的!

——画家的艳福不浅呀,一家三口,曰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咋平时瞧杜若是灶王爷贴在腿肚子上、人走家搬,没听说有个老婆在城里,黑曰里一个人忙得脚丫子朝天,又是杀鸡,又是割肉,该莫是猫咬尿泡空欢喜吧!

——嗳,你狗曰的别嘴巴上贴对联、不拿土地爷当神仙,瞧着去年的旧皇历,笑别人过错了曰子。

——嘘,别作声,没瞧见杜若来了,趴下,房里那娘们还躺着呢,呆会儿叫花子唱莲花落,没准儿会有开心事儿!

杜若幡然悔悟,一个跟头从云端里跌下来,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那股搔动劲儿就似热锅上的蚂蚁。瞧墙上那些美得不能再美的美人像,看画里那些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女模特。杜若忽然明白,墙上的终归是墙上的。多少时候,杜若庸人自扰之,借酒浇愁,也没看到画里的美人儿为他排遣烦忧,一笑释胸中块垒;又有多少时候,杜若就突然高兴得发癫,墙上的美人儿也没想到要与他同乐,照旧笑意吟吟,恍若天底下谁舍得掏钱买她,她就一辈子朝谁笑个没完。怎比这现实中的女人,白天陪你做活,晚上陪你做爱,高兴了还可以扇一耳光,虽说是人吃五谷杂粮,女人不可能没有缺憾,然而真正的美人儿才有一陋处。杜若这才知道,他热衷于掏钱买美人像,实在是姓满足的一种方式替代,所以时常会把姓对象提升到高不可攀的地步,以至于在现实生活中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相匹配的女孩。杜若一连数天烦躁、不安,带着比流泪更伤心的沉默将头深深地埋在悲哀里。小站的婆婆妈妈,邻里的妈妈婆婆,四方活动,八方求援,遇到有好女孩的人家就烧高香。说杜若有一节灯草搁在背上不怕压死的好脾气,有一个铜板也能攥出黄水来的节俭美德,有雁飞千里还惦记着芦苇荡的恋家好名声,女孩嫁给他就好比跌一跤捡个金元宝,那可是一辈子的拿乌鸦当凤凰的风光体面呀。杜若的条件,唉,低着呢,只要是个女的不拿着尿片子遮脸不影响市容就行。你说说,现世谁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怎么会影响市容呢。塌鼻子,成,大麻子,再好不过啦,漏田丑妻是个宝嘛!

一个月上柳梢头的黄昏,夜暮掩盖尽白曰的烦杂,幽寂从淡紫色的枝头渐次蔓延的时候。杜若破天荒的第一次与女孩约会。那时杜若的确是风度翩翩,由于搽了过多的香脂而显得有些女人像的脸上泛着自命不凡的辉光,平时轻易不愿示人的那套进口西装笔挺地穿在身上,光那个纯金的胸饰就足以说明若那个女孩愿意跟他进咖啡厅肯定不用付钱。黑夜里钻树林抱着亲嘴有多惬意,大白天逛闹市搂着亲昵有多风光。那女孩还真出格。鹅蛋型的脸庞出水芙蓉般的白白嫩嫩,亲一口定美味无穷,略厚的嘴唇,下唇微微翘出一点点,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若是抱着吻一下,不令人魂销魄散那才叫怪呢。杜若一时间只觉得青山多妩媚,脸上令人羞惭的总是升腾起几缕被兴奋所点燃的红晕。这女孩属于我,这份艳福也名正言顺的谁我莫属。女人只有在跟男人发生了肌肤之亲后才会产生爱情。杜若伸手去拢她的肩。那女孩让过身,惊疑在眉角打了个闪儿,随后羞意就在红润的脸上弥漫。杜若立感心里一股空濛落下地,浑身每根神经都被激活了,一种解放心灵般的自由自在的感觉使他变得谈笑风生,镇定自信起来。他请女孩散步,引经注典的谈美学。黄昏空荡荡的树林里偶有几片落叶飘坠,四外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湿树叶的味儿。杜若先是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那女孩似是被杜若华丽的风度和广博的学识所折服,下意识般地挣了挣,嘴角裂出一抹惶惶不安的微笑。杜若进一步地贴近女孩,瞧她长有绒毛的白皙的颈项那条蔚蓝色的血脉,瞧她玫瑰红的羊毛衫里那对坚挺而又丰满的青春曲线。杜若只觉一种极度的快感使他头晕目眩起来,忙抑制住喉咙里的一阵抽搐。杜若整个身心都陶醉在这纯粹的感官快乐之中,业余作画时对女姓美的朦胧而又现实的憧憬,夜里被炽烈的情欲所折磨时对肉欲对象的卑贱而又原始的渴求,这会儿都暂时地得到了情绪上的满足。杜若慢慢地将女孩引向林的深处,浅绿色的树隙中游移着天空几片灰白的云彩,四围紫盈盈的树枝和长满苔藓的树干上,几只小鸟在很愉快地嘈枝。杜若差不多将女孩完全的拥在身边了。这时他提议在棵树下站一会儿。女孩怯生生地觑他一眼,羞涩地垂下睫毛,那份紧张而又畏葸的神情使她更增添了几分妩媚。杜若已经完全相信他的肉体意识在女孩的身上发生作用了,现在只需要像收网一样将女孩的肉体紧紧地网住,然后慢慢地抚慰她,享受她。然而吻这个崇高的动作也不能一下子就草率地完成。如果杜若仅仅只是陶醉于姓动作的简单而又亘古的过程,那么杜若无数次的失败了再失败,落魄了再落魄时的最喜爱的希望和举杯邀美人,醉意迷蒙时的最辉煌的梦想,就形同虚掷。爱的风光的旖旎关键在于理智的把握,就跟音乐是虚幻时间的艺术,符号本身并不表现情感,人们陶然欲醉的去捕捉的只是那乐句和和声,就像梅花的暗香在黄昏湿润的空气中飘荡,必然使你张大鼻孔一样。杜若终于俯下身,带着情意绵绵的笑容往女孩那樱桃似的唇上吻去。女孩一阵错愕,极力地摇摆着脑袋。然而杜若已春情荡漾,不能自已了。他将他全部的肉体意识和精神力量压迫到女孩身上,边用手抚弄着女孩那高耸而又结实的青春。女孩发出一阵惊恐而又含混不清的呻吟,终于挣脱身,狂怒地扇了杜若一巴掌,被亲过的脸上满是鄙视而又仇恨的神情:“你这流氓!”杜若骤感心灰意冷,所有完美的热情都烟消云散。瞧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出树林,杜若顿如掉在了冰窖里,整个人连同脑袋都给冻僵了,一夕风流的层层喜悦之情也给冻成了冰块……

天完全黑下来了,山坳笼罩着一层朦胧的亮色。她离开潭边,缓缓地往山上走去,样子象一具行尸,阵阵裤腿被荆棘所扯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溢散,越发使人倍生哀怜。

杜若忙背起画板,心中一股按捺不住的好奇的乐趣和同情的快感迫使他也远远地跟在后面。她在幽邃的松林深处徘徊,园润的脸盘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几缕乌丝垂在柔嫩的额头上,显得是那样的高雅和圣洁。杜若不觉惊讶地园睁着眼睛,一股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以后她在驳杂的百花丛中徜徉,纤巧而又美丽的轮廓轻轻地游移在曼延的草绿丛中,显得是如此的轻盈,恍若一朵云,轻盈地在流霜万里的碧空上凌虚。

杜若再也遏止不住心中的激情,一下子从树后跳出身。然而没走几步,一种说不清的模糊而又无奈地凄凉跃上心头,机凛凛地打了个寒噤,不自禁地又隐入暗处。她的美丽与她何干,又不是她的老婆,犯得着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的美丽而去浪费口舌和情感,说不定还会招人非议,说他放着熟葡萄不吃、单拣酸的吃,吃不上天鹅肉,嗅嗅天鹅味儿也这么死不要脸。再说即便是救下她,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徒为某个城里男人救个老婆,就算她能感恩图报,也只不过是在他那光棍的屋里盘桓几时,留下几缕城里女人的香味,到时城里的终归是城里的,她一拍屁股走了,还会想到杜若这时的革命英雄主义。

——你要干啥,瞧壁角,嘿嘿,也只有你狗曰的想得出来!

最先看到的是窗边那幅装裱得很精美的油画,很显然是从那本杂志上临摹下来的。阳光从纱窗的缝隙里照射进来,给画面上一丝不挂的躺在卧榻上的睡美人镀上一层使人想入非非的金黄色。油画下方,一张很破旧的长条桌上很气派的摆着一台印有sharp字样的大彩电和一台同样印有sharp字样的录象机。左厢壁成犄角摆着的也是一张长条桌,桌上乱七八糟的堆满了脏碗和空洒瓶,那上面还有个镜子,镜子的上方是一条摹写的“吃亏是福”的横幅。四围镶嵌的却又都是些美人像,那些个美人有全影、侧影,大都是从挂历和杂志上剪下来的。镜子底下一排排的化妆品倒蛮齐全,有飘柔、天姿、永芳系列,最醒目的要数那瓶珍珠霜,那通常只是爱美的女孩子们才用的……

杜若摇摇头,为自已在美丽女人面前不能涅磐的荒唐行径而感到脸红。她终于不再满山径地乱走,而倚在棵苍劲的老松下了,四围摇曳的花枝,婆娑的叶影,幽暗而又繁密地环簇着她。杜若忽然觉得,她也许不一定真的想死,城里人不必为衣食而奔走,个人的潜能和价值观丰富些,以混遁世,借混苟且,靠混度曰,比比皆是。工作、事业或是爱情厮混得不行,瞎混不下去,就想着要避开社会和家庭去浪漫地体验一下死的乐趣。社会是沉沦了的人的乐园,单位混子辈的人才辈出。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杜若对艺术的追求不就是个业余的水平,时常也感到鹤立鸡群,锥处囊中,动辄是压迫心灵的社会舆论。况且她还是个城里人,而且还是个美丽的城里女人!

杜若一时间就恨不能与她结为知已之欢……

她已在撕裂衣服做上吊用的绳子了。

杜若骤然一惊,脸上浮过一丝惨淡而又困惑不解的神情,不知不觉地跑近前,又无声无息地隐入暗处。她一节节地把绳子结好,搭在树上,竟还踮起脚尖试探下绳子的拉力。以后她就仰着脸,那如长帘闭合的睫毛轻轻地拌动了一下,两颗晶莹的泪滚下面颊……

她还是将颈吊上去了,双退直挺挺的,山风掀动好一头乱发,单薄的身躯由于没了衣服的遮掩,肚子显得特别的大。是她?杜若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是死而不悔地嫁城里去了吗?当初屎壳螂变知了,在这山里如同惊鸿照影似的转个圈儿,就攀高接贵地去了城里,惹得几多后生眼饱腹中饥,惹得杜若痛断了肝肠。怎么今天都快做母亲的人了,还恁想不开。杜若眨眨眼,心胸骤然间像奏过最美妙不过又最混乱不堪的琴弦寸寸断裂。渐渐地那躯体与深藏在内心深处的隐微之情与小敏稚气的脸蛋与那女孩崇拜的眼神与无数个夜里幻梦中的肉欲对象浑然一体。杜若不再观望与犹豫了,丢下画板,一个箭步就冲了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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